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锄奸杀寇

十三、刘凯峰

安部直三算是十分给面子了,把宪兵队的会议室临时改成影佐祯昭的会客厅,不仅撤出了会议桌,而且铺上了地毯,并从其他地方搬进了沙发,套上崭新雪白的沙发套。不过,影佐祯昭要约见的客人似乎很不给面子,当他被两个宪兵架着,几乎是被抬进来的时候,居然对架着他的那两个宪兵说道:“还是送我回牢房去吧,这里太不习惯了。”

沙发围着茶几,被摆成了一个正方形,影佐祯昭坐在中间的那个沙发上,他左边的沙发上坐着安部直三,右边坐着南造云子,面对着他的那个空沙发,当然就是准备留个他的这位客人的。

那两个哨兵当然不会就这么把他送回牢房,而是把他扶到了他该坐在的那个沙发上,在向影佐祯昭、安部直三和南造云子一鞠躬后,倒退着站到了会议室的大门口。

“刘凯峰?”影佐祯昭问道。

刘凯峰身体异常虚脱地靠在沙发上,手里还戴着手铐,脚下还戴着脚镣,有气无力地答道:“这个问题,我已经回答了一万遍。”

影佐祯昭仔细地大量着刘凯峰,虽然他已经消瘦得不**形,但那双浓眉大眼依旧掩饰不住逼人的英气,一套宪兵的制服套在他身上,虽然感觉身体还是出奇的单薄,但可以想象出他过去魁梧的身材,足以让所有的宪兵汗颜。

“刘君,”南造云子正色道:“好好回答大佐阁下的问题,也许,这是你最后的机会!”

刘凯峰瞥了她一眼:“弄半天你才是个中尉,怎么跟长官说话的,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中国国民革命军的少校军官吗?”

南造云子瞪了他一眼,没有搭话。

影佐祯昭却笑道:“不要以为自己是战俘,你可不是穿着军装被俘的。根据国际惯例,我们抓到你的第三天就可以立即枪毙你。”

“不杀我并不是什么恩泽,你们只是还没有得到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而已。”

“哦,那么你认为我们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呢?”

刘凯峰冷笑一声:“哼,天晓得你们这些东洋鬼子想得到什么。”

“混蛋!”坐在一旁的安部直三忍不住大声吼道。

刘凯峰不屑地瞟了他一眼:“除了酷刑和干吼外,你就不能动动脑筋吗?四个月都过来了,你还能把我吼到茶几底下去?”

安部直三看在影佐祯昭的面子上,强忍着没有继续发作,虽然这是在宪兵队,但今天真正的主人是影佐祯昭,他不想越俎代庖。

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,” 影佐祯昭不动声色地问道:“你潜伏到上海的目的是什么?”

“谁要潜伏到上海,我说你们这些东洋鬼子怎么都一根筋?我已经说过两万遍,是这个女人非要我来上海的,开始我还以为她想嫁给我,没想到居然把我当成间谍向你们邀功求赏。”

南造云子在一旁翻了个白眼。

“那你们的国民政府为什么要判处你死刑呢?” 影佐祯昭问道。

“如果现在国民政府问我,‘为什么日本人要天天大刑伺候你’,你说,我应该怎么回答?”

“看来,你的大脑还算清醒。”

“不过,现在正在被你们弄糊涂了。”

“听说,你是故意在江阴要塞放走了大日本帝国的长江舰队?”

这时,刘凯峰想起丁股长的叮嘱:“只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,你才承认自己是贾屏最新发展的成员,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帮你把这个谎给圆过去的。”

刘凯峰心想,时间已经过去四个月了,如果有人替自己圆谎的话,那么,鬼子应该已经知道了,如果没有人替自己圆这个谎,现在说也是白说,所以,他干脆拒绝承认。

“如果是故意的,总得为点什么吧?”

“知道吗,当时我就在长江舰队的旗舰上,如果你早一点赶到,那今天我们就不是初次会面了。”

刘凯峰冷笑一声:“哼,如果我们在江阴要塞见面了,那么今天就不可能有在这里见面的机会了。”

影佐祯昭盯着刘凯峰:“我看你还是蛮诚实的,这样吧,只要你承认是故意放走我们的,我们现在就放了你。”

“呵呵,”刘凯峰笑道:“你还是省省,就让我在这里做个了结吧,我可不想被你们放出去后,又到国民政府那里再过一次堂。”

影佐祯昭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电报文稿:“这是昨天,我从南京特高课得到的情报,一个与你同案被判无期徒刑的人证实,贾屏确实通过一个国军的下级军官,拖延了部队进军江阴要塞的速度。我想,这个下级军官就是你吧?”

刘凯峰心里骂道:就你他妈的聪明,为什么不早点来?如果南造云子和安部直三象你一样动脑子的话,老子也不会受这么多苦。

“对不起,我是国军的高级军官,没人能收买我。”

南造云子杏眉倒立:“够了!刘君,大佐阁下的宽容是有限度的,你要再不老老实实回答大佐阁下的问话,现在就把你拉出去毙了!”

“你他妈的朝谁瞪眼睛?老子什么都怕,就是不怕死!娘们!”

“你——”南造云子说着,就要从腰里掏枪。

“别他妈演戏了,掏枪干什么,没这位大佐的命令,掏出那玩意你敢放吗?”

南造云子恨得牙痒痒的,最终还是没有把枪拔出来。

影佐祯昭朝站在门口的两个宪兵招了招手,等他们进来后,影佐祯昭说道:“把他的手铐脚镣去掉,立即送到派遣军总部医院,弄个特护病房给他。”

“是。”两个宪兵架着刘凯峰就往外走。

等他们走后,安部直三问道:“影佐君,您什么意思?”

影佐祯昭说道:“用中国的话来说,这个年轻人是个性情中人,喜欢被人摸顺毛的。我已经作过调查,他当初似乎在求贾屏办一件什么事,贾屏就以此为条件,让他迟滞部队的进军速度,虽然他骨子里恨我们,但却在无意中帮了我们大忙。”

“象这样仇恨我们的人,就不能为我们所用。”

“恰恰相反,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,正象他刚才所说的,就算我们放过他,蒋介石的国民政府也不会放过他。如果他自己主动把江阴要塞放过我们的事说出来,我反而要考虑真实性,经过四个月的酷刑,即使是在抱定必死无疑的情况下,他还不愿透露半个字,只能证明一件事,那就是他宁死也不愿当卖国贼。”

安部直三尴尬地笑了笑:“我真不明白,象他这样的顽固分子,我们还能用吗?”

影佐祯昭笑道:“你知道象他这样的人,现在最希望的事是什么吗?”

“什么?”

“就是有一天跑到他们的蒋委员长那里去,说自己是无辜的,如果我们把真相公之于众,他就没有任何退路了。所以,他其实非常希望能够活下去,而我们揣着他的把柄让他活下去,他也就无法逃出我们的掌控。” 影佐祯昭站起身来:“谢谢你,安部君,在你的帮助下,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可用之人,而且我敢断定,他将对帝国完全彻底地控制上海这块宝地,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。”

安部直三将信将疑地说道:“但愿这个人,不会让影佐君失望。”

离开宪兵队后,影佐祯昭和南造云子乘车直奔日寇上海派遣军总部医院,在车上,影佐祯昭问道:“你是不是觉得他其实非常可靠?”

南造云子承认道:“是的。”

“但为什么又如此长的时间酷刑逼供呢?”

“因为我还是担心他不可靠。”

“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吗?”

南造云子一怔,继而说道:“土肥原将军曾经教导我,在我们踏入中国大陆的那一天开始,对于我们来说,没有一个中国人是可靠的。如果有一天,我觉得某个中国人绝对可靠的话,那么,他就一定是最不可靠的人!”

影佐祯昭摇头脑袋笑了笑:“你很乖巧,也很会说话,不过我要告诉你,你之所以对他的可靠与否如此看重,并不是因为土肥原将军的话,而是因为你爱上了他。”

“我——爱上了他?绝对不可能!”

“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爱,一种是经过努力就可以得到的爱,一种是无论如何努力也得不到的爱。第一种爱让人的感觉,往往异常强烈,第二种爱却是出于一种心理暗示。你对这个刘凯峰,就属于第二种。因为他是中国人,你不可能嫁给他,但又无法从脑海里完全摆脱他,所以,你需要他的绝对可靠来安慰自己。用一种最为直观的语言来解释你目前的心态,那就是哪怕被天下所有人欺骗,你都绝不允许自己被他欺骗。” 影佐祯昭接着又补充了一句:“你可以不爱他,但却不允许他不爱你!”

南造云子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刘凯峰,但经影佐祯昭这么一解释,她发现自己还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。

“大佐阁下,那我现在的心态是不是很危险?”

“那就要看怎么理解了。” 影佐祯昭接着说道:“其实,那个刘凯峰的性格很象你,这就要看你们谁能最终驯服谁了。一句话,在你们之间,谁被驯服了,谁就会对对方绝对忠诚。”

南造云子舒了一口气:“不就一个男人吗?”

“不要小看了这个男人,你说出这样的话,只能证明面对他的时候,你的底气不足。” 影佐祯昭提醒道:“另外,我能够感觉到,他现在就有很多对我们有价值的情报,接下来就要看你的功夫了。不过,你可千万不要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。”

南造云子自信地笑道:“能够驾驭我的男人还没出世。”

刘凯峰被安排在一间特护病房里,这种所谓的特护病房,其实就是隔离病房,门外到处站着士兵,房里只有一张病床,甚至连一扇窗户都没有,只有天花板上留着通风口。

影佐祯昭和南造云子进来后,看到刘凯峰正被五花大绑绑在床上,影佐祯昭眉头一皱,问站在床边还没离去的士兵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一个护士答道:“这个病人极其不配合,如果不把他绑起来,连盐水瓶都没法吊了。”

南造云子走到刘凯峰面前:“你真的想死?”

刘凯峰白了她一眼:“你不觉得我现在生不如死吗?”

“好,我可以满足你。”南造云子立即伸手扯下插在他手臂上的吊针:“说吧,想给谁留下什么遗言?”

那护士还没看过象南造云子这么凶的女人,顿时吓得站在一边不敢吱声。

刘凯峰面无表情地望着南造云子:“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吗?”

“掐死我!”南造云子冷冷地说道:“离开南京的时候,你就说过这话。”

“护士,”刘凯峰转而对那护士说道:“把我松开,把吊针给我插上。”

“怎么,想通了?”南造云子不屑地问道。

“是的,”刘凯峰说道:“我要活到自己能够亲手掐死你的那一天!”

这时,一个女军医走了进来,看到刘凯峰手臂上鲜血淋淋,立即把南造云子推到一边:“你们怎么能够这样对待一个自己的士兵?”

南造云子解释道:“他是中国人。”

“中国人也是人,而且是我的病人,要么不要把他送来,要么请你们不要妨碍我的治疗!”说着,她从护士手里接过棉球,给刘凯峰擦干血迹,消完毒后,又亲自给他重新**针头。

“对不起,夫人,”影佐祯昭非常礼貌地对那女军医一鞠躬:“我们只是来看看病人,绝不会妨碍您给他治病的。”

影佐祯昭之所以对她如此彬彬有礼,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军医的身份。

原来,这个女军医名叫佐乡渥洋子,东京人,毕业于东京医科大学,后与一位日军陆军大佐结婚,“八.一三事变”爆发后,佐乡渥洋子和丈夫来到上海,仅仅两个月,她的丈夫就在上海战死了。不久,当她听到日军在南京的暴行后非常震动,她清醒地意识到,自己丈夫的死和中国人被屠杀,其实都是这场野蛮不义的战争带来的恶果,从此,她对日本军国主义的憎恨,和对中国人民的同情一样与日俱增。

佐乡渥洋子冷冷地回了一句:“那就最好。”

说完,她转身离开了病房,那个护士也跟了出去。

在影佐祯昭的示意下,站在床旁的士兵,立即给刘凯峰松了绑,然后拿着绳子离开了。

影佐祯昭走到床边,对着刘凯峰说道:“给你两个选择,一是伤好后替我们工作,我们会帮助你忘掉过去的一切;二是我们敲锣打鼓地把你当成英雄,并且在上海各大报纸刊登你的照片和英雄事迹,然后还你以自由。”

刘凯峰望着他:“你应该知道我会选择什么,问题是你们能给我什么?”

“你想要什么?”

刘凯峰想了想,望了南造云子一眼,然后转向影佐祯昭:“除非让她嫁给我。”

“你爱她吗?”

“不爱。”

“那为什么要娶她?”

“两个原因,一是做了她丈夫,她就不会再害我了,否则,她就会成为寡妇。第二,她如果做了我老婆,我想什么时候掐死她就什么时候掐死她,她想跑都没门。”

南造云子咬牙切齿地在一旁瞪着眼睛看着他。

影佐祯昭笑道:“我可以让你在她手下工作,给你提供机会,至于是否能够追求到她,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。另外,中国人有种叫‘见面礼’的说法,不知道你给我们送来了什么样的见面礼?”

“我放走了你和你们的长江舰队还不算吗?”

“那是你给贾屏的见面礼。”

“你打算安排我什么工作?”

“配合云子小姐,掌管未来梅机关的特一课,也就是情报课,所有投诚过来的中国在上海的情报组织,都将在你们管辖的范围内。”

“你们日本人的可信度让我怀疑。”

“你是聪明人,其实你心里清楚,不管我们信任不信任你,我们都会使用你的,因为中国太大,人口太多,靠我们日本人是管不过来的。”

刘凯峰犹豫了一下,象是下了决心似的:“我之所以到温泉招待所,并不是受贾屏秘书的委托,去保护这个娘们的,而是接到国防部的命令,让我在那里待命,据说蒋委员长已经决定效仿你们的毒气战,准备组建化学特种兵部队,目前已建四个团,配备的装备和教官全部来自德国,当时这些部队都在四川和两广一带,淞沪会战来不及调过来,所以准备在南京再建一个团,而我是团长的人选之一。”

影佐祯昭一听,倒吸了一口凉气,他没想到中国军队已经开始组建化学兵部队了,这可是天大的军事机密。

回去之后,他立即向东京大本营作了汇报。

从此,每当日寇与国军作战时,战役前的作战预案中,几乎都有防御中国化学兵攻击的条目,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准备防毒工作,直到抗日战争末期才反应过来,中国军队里,从来就没有过这样一支部队的存在。

然而,就是这份假情报,使刘凯峰真正赢得了影佐祯昭和南造云子的信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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